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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学有家长群、初中有家长群、高中有家长群 所以, 大学也该有家长群?

近期,“大学也有家长群”的话题在社交平台引发讨论。在大众认知中,家长群只存在于中小学,大学生已然成年,大学生家长和学校的交集,大概只是送孩子上大学,或去参加毕业典礼。但事实并非如此,大学建家长群的趋势正在蔓延。大学是培养学生独立思考、独立处理各种难题的关键阶段,但家长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急切走近孩子。大学是否有必要建家长群?家长、学生和学校的边界又该是什么?

家长“小心思”

像直升机一样盘旋在孩子头顶

不仅操心孩子的吃穿住行,而且更在意成绩

辅导员心声

大学生晚熟问题很大程度上由家庭教育及应试教育带来

过度关心成绩,可能会引发攀比心理,影响大学生的自我定位和预期

不赞同大学生家长群的存在

网络热讨论

大学是学生成长为独立个体的重要阶段

但家长群依然把学生作为被管理者

这是对大学教育理念的弱化

是在制造“巨婴”

从信息公示栏到“AI问答机器人”

■刚开始有家长想知道孩子军训、寝室情况,后来开始关注考研问题

家长群主要有两类形式:一类是由大学某个学院成立,辅导员为群主,主要发布学校的通知、成绩等,以加强家校沟通;另一类由家长自发组建,以学校、年级、学院或班级来划分,群里没有学校的老师,家长们互通有无,分享和孩子学业、生活相关的信息。

上海财经大学大二学生周可所在学院的家长群,甚至在新生入学前就已建好了。2022年暑假,她收到学校的通知书,还没开学,辅导员便添加周可家长的微信,并把他们拉进家长群。周可这一届的学院新生共200多人,群里有300多位家长。

周可预感“会被父母和老师联合制约”,这一担忧很快得到应验。大学期间,比赛通知、奖学金获奖名单、贫困生补助申请等信息被发给学生时,家长群会同步收到通知。周可爸爸关心成绩,他看到群里奖学金的名单,便会问女儿,“你怎么没拿到高等奖学金?认不认识拿国家奖学金的同学?要跟优秀的同学搞好关系。”周可的妈妈关注比赛,她认为,辅导员把信息发在群里,就是希望家长起到督促作用。周可很快也会收到妈妈发来的一串问题——你有没有参加?为什么没有参加?其他同学有没有参加?别人参加了你为什么不参加?

家长也会主动在群里向辅导员咨询学校的情况。早在2022年秋季学期开学时,武汉大学一个重点班的家长群截图曾在网上引发热议。大四学生的家长们在群里向校方提议,该重点班的学生“都应该保研,而且应该保到更高一级的学校”,还有人要求,男生和女生要分开保研,工科专业要给女生更多名额。

供职于黑龙江一所市属高校的林红,担任高校辅导员近30年。她自嘲说,近几年来,自己管理的家长群,已经从最初学校信息的公示栏,演化成了“AI问答机器人”,扮演AI的便是辅导员本人。家长群一般在大一第一个学期最为活跃,新生家长们迫切想了解孩子是否适应大学生活,他们的诉求往往是“我要看什么,我要知道什么”。各式各样的问题向林红涌来——有家长想知道孩子军训的安排;也有家长没有来送孩子,想知道寝室怎么样,让辅导员介绍,并发照片和视频。

“官办”的大学生班级群除了发通知,常年没人说话,相比之下,“民间”家长群要热闹得多。上述家长在群里看到,有家长会询问如何给孩子转专业,毕业了如何转户口。还有人联系不到自己的孩子,在群里求助,很快有人将学校男生和女生宿舍的电话号码分享到群里。甚至还有家长在群里给孩子发布恋爱交友帖,“有人会说,儿子毕业后要到某个城市工作,群里也有当地的家长,他们就会问,能不能给孩子介绍女朋友”。

浙江一所医学院大四学生阿布在入学不久就发现,爸爸不知从什么渠道,加了一个“民间”家长群。阿布的爸爸很少在群里主动说话,但会认真看群聊内容,并把一些信息转发给她。2023年11月。她收到爸爸从群里转的一份学校保研文件,上面包括学生所选研究生方向、身份证号码、成绩排名等许多个人信息,由一位家长传到了家长群。“他们把如此详细的个人隐私信息发到鱼龙混杂的群里,供大家议论和比较,我无法容忍。”阿布说。

“直升机父母”

■父母感知到就业压力,加速其参与孩子的大学生活

芦雅洁从2019年起开始担任首都经济贸易大学金融学院辅导员,每年新生开学典礼后,总有家长会主动问她,学院有没有家长群?芦雅洁和同事理解家长的心态,但会明确回应,不会建家长群。她发现,一些家长自然而然延续了中学时家校交流的习惯,认为大学也应有家长群。有一些外地家长,陷入孩子上了大学脱离自己视线的“分离焦虑”,迫切希望跟学校建立一种连接。

她注意到,主动咨询要进家长群的家长有两类:一类对孩子有较强掌控欲,他们担心孩子上大学后不够自律,或难以相信他们的能力;另一类是孩子的心理需要特别关注,家长想通过家长群,密切关注孩子在校的状态。

家长群是何时开始增多的?多位受访的高校辅导员说不出一个准确的时间节点,但都提到,95后尤其是00后这一代大学生,和上一代人比有明显的变化。厦门大学高等教育发展研究中心教授徐岚与多位高校辅导员、班主任交流过家校沟通和家长群。她分析说,现在这代大学生的家长,受教育程度在提高,他们多是高等教育的受益者,期望孩子复制自己过往的成功经验,也更自信地认为,自己对下一代的教育拥有话语权。相比之下,更早一代大学生的父母,通常忙于生计,或受教育程度不高,他们希望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,但限于自己的经历,不知道如何做,也就不会过多干涉。

周可是一个极为典型的案例。她成长在一个父母都很严格的双教师家庭,爸爸是大学老师,妈妈是高中老师。中学时,父母便对她严加管教。那时高中班级也有家长群,老师会在群里公布每次考试的成绩和排名,或通报哪些学生上课迟到。周可爸妈对名次较真,她每次没考好,都会被父母斥责。压力在高三时达到顶峰,她和父母大吵过几次,最终说服他们退出了家长群。

美国教育界最早使用“直升机式父母”一词,形容这类经常干预或直接替代子女做诸多选择的大学生家长,因为他们像直升机一样盘旋在孩子头顶。这类关心不仅操心孩子的吃穿住行,而且更在意成绩。北京大学教育学院副教授鲍威研究过高等教育的家校关系,她介绍,当下中国社会也经历着父母参与范式的变革。徐岚注意到,这类家长进入家长群的目标很明确,就是“希望孩子在资源争夺中抢占先机”。

不同城市、不同学校的辅导员都描述了一个相似的细节:新生入学时,不少家长们关心孩子所学专业的就业或升学,不约而同表达,想让孩子保研,进而倒推大学四年如何安排。林红记得,家长群里曾有新生家长要了保研文件,还要求看每学期的课表。如果家长意识到孩子保研无望,会很快调转方向,进一步打听考选调生、公务员、考编的标准有哪些,并详细询问,需不需要有当学生干部、支教或其他获奖的经历等。

教育问题的答案,往往在教育之外。2022年,中国应届大学毕业生首次突破千万大关,达到1076万人。据新华社报道,2024届高校毕业生规模预计1179万人。受经济下行压力增大等多方因素影响,就业市场的人才竞争前所未有的激烈。在鲍威看来,这一代父母感知到劳动力市场的就业压力,引发他们对孩子前途的焦虑,进一步传导至大学阶段,加速催化其深度参与孩子的大学生活。

一些学校组建家长群,是出于方便通知学校事务、保障学生安全或提升就业率等目的,一定程度上,家长也在被校方主动拉进大学。四川某大学的一位辅导员提到,近些年,高校的管理日趋精细和严格,某种程度上,也是学校出于“自我保护”所做的选择。

父母的“提线木偶”

■现在的大学生还是像在读高中,是父母的“提线木偶”

学院建了家长群后,周可感受到家长和学院的双重不信任与不尊重。周可妈妈每次看到家长群的重要通知,就给她发来长语音叮嘱,大部分时候,周可只是转成文字,大概扫一眼,用“好的好的”“下次一定”“谢谢妈妈”的话糊弄过去。有时候,这类消息发太多,她直接假装没看到,等到第二天回复说“没看手机”。

南京大学的一名大一学生说,其所在学院近期建了家长群,同学们不赞同,又无法拒绝,于是,不少人自己扮演家长进了群,或让其他同学“代理”自己的家长一职。在他看来,建家长群后,学生在大学的主体地位被忽视了,“我们是切实生活在校园里的人,对学习生活有需求或意见,学校却企图通过家长来了解”。对家长而言,学生原本应是家长和学校间最好的桥梁,并不需要老师转达。

在互联网上,围绕大学生家长群最有代表性的一种声音是,大学是学生成长为独立个体的重要阶段,但大学家长群依然是把学生作为被管理者,是对大学教育理念的弱化,是在制造“巨婴”。

大学生家长群只是部分家长对孩子过度干预的冰山一角。除了家长群,几乎每位受访老师都能轻松列举出家长“越界”的表现。徐岚接触的一位大学辅导员,曾在凌晨3点接到一位家长的电话,对方希望辅导员早起去学生宿舍叫醒孩子,以免错过早上7点的飞机。鲍威提到,有研究显示,“直升机父母”培养下的子女,更有可能成为“依赖”“任性”“娇惯”“以自我为中心”“缺乏社会责任感”的“巨婴”。

徐岚在调研中发现,家长过度操心大学生的生活,造成一些学生更叛逆,与家长激烈争吵,甚至发朋友圈都会屏蔽家长,进一步加剧家长和学校寻求连接。还有一些孩子开启“省电模式”,任由家长摆布。她注意到,应试教育阶段,家长只关注孩子的学业,导致学生在价值观、人格的养成上都存在问题,所以这一代大学生在社会化过程中遇到许多障碍,比如心智成熟的时间越来越晚。一些大学专业课老师跟徐岚分享,近年来,心理韧性差的大学生在增加,面对困难时,更倾向于采用鸵鸟式的逃避态度。

“以前的大学生肯定都不会因为‘去哪里买牙膏’这件事情问老师。”一位辅导员感慨。如今,辅导员们在本职工作外,需要花费许多精力解决大学生的生活琐事,比如指导学生怎么买衣服,怎么在宿舍买电,告诉学生宿舍的门坏了该怎么办。这类大学生整体占比不大,但相较于之前有明显增多。

林红担任高校辅导员近30年,她看到,和过去的学生相比,现在的大学生还是像在读高中,是父母的“提线木偶”,她但凡见到一个没按父母的想法走的学生,“都会窃喜一下,说明这个孩子有生命力”。她感慨,人们常常会把学生形容为“温室里的花朵”,但这一代的学生,不少人甚至“还没有开出属于自己的花”。有些人看着成绩优秀,表面是早熟,但实际是晚熟,“我希望的成熟,是他能成为自己,而不是让外界看来他做的每件事都有意义,都能得到切实的回报。成长可以慢一些,可以吃一点亏,受一点苦”。

很多受访的辅导员都不赞同大学生家长群的存在。芦雅洁会明确告知家长,大学要培养学生独立处理个人事务的能力,希望家长不要过多介入。她还担心,一些“民间”家长群里的家长过度关心成绩,可能会引发攀比心理,造成家庭矛盾等。这也会影响大学生的自我定位和预期。“学生不获奖就不优秀吗?还是因为有些家长以过去高中的标准判断大学,不清楚大学的评价体系是多维度的。或者即便他们知道,但做不到以平和的心态去看待这件事情。”她说。

高校的确有一些事务需要与家长沟通,比如就业和升学。就业率是高校的一个很重要的考核指标,这一代大学生会出现“慢就业”等现象,学校也希望家长能提前引导学生,或为学生提供一些就业资源和支持。但这并非一定要通过家长群实现,一些学校原本有自己的群发平台,许多问题更合适一对一联系。此外,家长对高校政策的理解参差不齐。一位辅导员曾告诉徐岚,家长群也会有个别家长,对学校政策理解偏颇,将臆想的猜测发表在群里,容易误导其他家长,也给学校管理带来挑战。

“(大学生晚熟)问题很大程度上由家庭教育及应试教育带来,最后却让大学来承担。这使大学老师和辅导员的责任无限扩大,是一个很危险的趋势。”徐岚说。而是否建立家长群背后,更关键的问题在于,家校如何健康沟通,真正帮助学生独立成长。据《中国新闻周刊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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给学生自由成长的空间

不要适得其反

最初听到大学也有家长群的消息会让很多人感到错愕。有人认为,建立大学生家长群是中小学管理模式的延续,不利于大学生独立成长。也有人表示,家长有一个跟学校连接的渠道很有必要。多数在校学生则表达了对建群的不满,“我们是切实生活在校园里的人,对学习生活有需求或意见,学校却企图通过家长来了解”。

探讨大学该不该有家长群,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有效保持学生、家长、学校三方的沟通。学校首先要做好在公共平台上必要信息的发布,保障学生家长一定的知情权。如果家长提出有学生在某方面需要特别关注,或是学校辅导员留意到学生有异样,则应和学生家长主动进行一对一沟通。

建立后的大学家长群发布哪些种类的信息,则应当充分征求学生意见。诸如比赛通知、奖学金获奖名单、困难学生补助申请等信息,就没必要让家长和学生一味的同步。再比如,就学生的保研条件向校方提诉求这件事,是不是该留给学生自己来做?

大学教育的价值之一就是培养学生自主分析问题、解决问题的能力,在真正进入社会之前,大学阶段的经历对于培养学生独立处理个人事务的能力至关重要,家长该学会适度放手,理性参与孩子的大学教育。不管有没有家长群,学校老师和家长都应当共同把握好沟通的边界,给学生自由成长的空间,不要适得其反。据上游新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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